大屏幕上,一雙手不停地在水裡撥弄,或輕緩或急促。水彷彿成了一件樂器,或是一種有靈魂的介質,在訴說著什麼,表達著什麼。音樂隨之響起。
這是中國著名作曲家、指揮家譚盾首次在溫哥華的演出,他與溫哥華交響樂團合作,將他的《武俠三部曲》搬上奧芬劇場的舞台,並加入了多媒體的呈現方式。李安導演的《臥虎藏龍》、張藝謀導演的《英雄》和馮小剛導演的《夜宴》三部聞名遐邇的電影均是由譚盾譜曲,僅《臥虎藏龍》一片的音樂就讓他獲得了第73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原創音樂獎和第44屆格萊美獎最佳電影原創音樂專輯獎。這三部作品堪稱中國傳統武俠藝術與哲學和視覺藝術的完美結合,譚盾將它們組成《武俠三部曲》,在世界巡迴演出,廣受好評。
隨著三部電影音樂的演奏,大屏幕上放映著相關電影的精彩片段,時而氣勢磅礡,時而如歌如泣,全程音畫結合著實是一種獨特的視聽享受。三部曲目領奏的分別是小提琴、大提琴和鋼琴,由三位傑出的女性音樂家演奏:漢姆馨(Eldbjorg Hemsing)、趙靜和巴切夫斯基(Magdalena Baczewska)。三部作品之後的壓軸曲目是《復活》,由三人同台演奏,音樂中揉入了搖滾、爵士、嘻哈等現代音樂元素,大屏幕再現水的影像。
在音樂會之前的媒體見面會上,譚盾與我們分享了這場演出的創作思路:「這三部影片其實分別講述了三個女性為了不同的理由而失去愛情和生命的故事。」把它們組合在一起是受到了黑澤明導演的《羅生門》啟發——同樣的問題會有不同的回答,這個哲學問題啟發他將這三部武俠音樂結合起來,形成這樣一個劇情:在靈界,水作為生命的驅動力和生命的源泉,在拷問這三個女性:你們當初為何要來到這裡,現在為何又要匆匆忙忙回去,再活一次,再愛一回?三個女性分別以小提琴、大提琴和鋼琴來講述她們的故事,給出了不同的回答。最後水說:「我現在理解了,現在就讓你們回去,再活一次,再愛一回。」 於是,三位女性在最後一曲中「復活」,搖滾、嘻哈和爵士音樂的元素表現了現代感,因為她們是從兩千年前回到了今天。
古代、現代,東方、西方,這些反差巨大的元素能夠和諧地融於譚盾的音樂中,與他的經歷不無關聯。1957年生於湖南長沙絲茅衝的譚盾,自幼深受中國古文化的影響,進入中央音樂學院攻讀指揮和作曲專業的第二年就以屈原的《離騷》為靈感,創作了他第一部同名交響曲,1983年則以《詩經》的《風雅頌》為靈感創作了同名弦樂四重奏,並以此曲獲得國際韋伯室內樂作曲比賽二等獎。這還是建國以來,中國作曲家第一次參加國際作曲比賽,並首次獲獎。從中央音樂學院獲得了碩士學位後,1986年譚盾來到美國紐約,在哥倫比亞大學攻讀音樂藝術博士學位,全面接觸西方文化與音樂。中國傳統文化是譚盾創作音樂的的精神底蘊,中國古典音樂和民族音樂提供他創作的源泉,而對西方古典音樂和先鋒音樂的學習則賦予他另一個嶄新的世界和另一種新的創作語言。
從此之後,譚盾的音樂一直在走一條中西合璧之路,用西方音樂來講述中國故事。比如,與各國交響樂團合作的《武俠三部曲》國際巡演;再比如,譚盾耗時6年的大作《慈悲頌》,以敦煌石窟壁畫上深具中國傳統文化的民俗故事為創作靈感,用特別研發的敦煌古樂器與現代西方樂器同聲齊鳴,既有西方交響樂的波瀾壯闊、層次飽滿,又有佛門中的咒語、鉢、木魚、引罄在其中產生的獨特共鳴。
這是一條艱難的路,弄不好就成了四不像的拼盤。譚盾對此說:「世界文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全面打開,不同文化的互相擁抱形成嶄新的語言和嶄新的藝術形式。在和各個國家的藝術團體合作的過程中,我們實現了一些成果,同時也面臨著非常大的挑戰和磨練,這是學術上的一個艱辛的過程。我們不能只強調表面上新奇的呈現形式,也要切磋一些細膩的東西,比如技巧、哲學、文化,這需要很多努力,需要沈下心的研究和思考。」
他從來都是不拘泥於傳統形式的——讓大提琴拉出二胡的音色,讓小提琴打出鼓的氣勢,甚至石頭、流水、風聲、紙張也能成為獨特的樂器;他還能與時俱進,用多媒體配合音樂表現,讓觀眾用手機掃碼與樂團互動。「很多時候,一個創作的準備時間可能要十年甚至二十年,你看從秦代的《英雄》,到唐代的《夜宴》,再到清代的《臥虎藏龍》,不同時代的音樂都是不同的,需要很多研究。」譚盾說,「我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都是在看書,感覺學習的時間不夠用。」擅長創新使他的音樂風格獨樹一幟,然而形式上的新奇如果離開了背後長久的學習、研究和積澱,也無法實現他今日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