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生活必須的一日三餐吃出美學追求,中國的飲食文化就算不是獨佔鰲頭,也至少可以說是別樹一幟了。古訓「民以食為天」可追溯至西漢時期,隨著時代和社會的逐步發展,百姓對飲食的要求越來越高,而富足的人家更在飲食方面上發展出了精神追求。中國古人所講究的吃不僅局限於食物本身,他們更是將「吃」這個行為賦予了「體面」和「人情」的內核,進而通過「宴請」來達到維繫社會關係生態的目的。 《紅樓夢》作為中國古典小說的巔峰作品之一,被譽為一部詳盡展現了當時社會風貌的百科全書。作者曹雪芹的曾祖父到父輩共三代人長期擔任江寧織造郎中一職,論家族財力,曹家在江南地區曾屬首屈一指。康熙帝駕崩後,曹家逐漸沒落。曹雪芹本人見證和經歷曹氏一族的興衰榮辱、跌宕起伏,因此他對從宮廷貴族到民間的生活百態皆有深切體會。一部紅樓夢,半部封建史。這部作品本身在古代社會文化研究領域就極具參考價值。說回飲食,據不完全統計,《紅樓夢》中有名目的宴請場景在前80 回中就高達68次,由此足以窺見飲食在中華文化中非同小可的地位,也因如此,許多學者和文化機構認定研究《紅樓夢》中關於宴會和飲食的描寫對傳承中國古典文化有著深遠意義。

廣彩人物蓋盅嵌法國銅鎏金座 | 清道光 | 手繪白瓷 | 高 37 釐米 | 此廣彩人物蓋盅以銅鎏金邊框嵌廣彩仕女人物瓷組成,其中銅鎏金博山爐式蓋鈕、鋪首耳、底座為鎏金銅精製。廣彩瓷蓋面繪畫紅樓夢仕女圖,邊沿滿鋪歐洲花環式圖案,瓷蓋與杯身以一圈勾連環相隔,融會中西風格,富有裝飾作用。瓷杯身紋飾與蓋面同運用紅樓夢仕女圖,仕女或站或立,庭院場景進深有致,胎體細膩堅實,施彩富麗典雅,描畫精湛。瓷杯身亦塑有獅首銜環耳一對,翎毛高束,五官立體,其獅首造型與東方圓潤的獅頭截然不同,極富西洋巴羅克風格造詣精髓。鎏金座的紋飾為蓮瓣狀,有重量感又富麗堂皇,與廣彩的濃豔相得益彰。此器物展現了中西方文化內容與形式的和諧共生,為道光時期特殊題材瓷器之精品。
為探究《紅樓夢》中呈現的,數百年前的飲食文化及相關手工藝與當今社會、人文之間的關聯,KCG×「紅樓夢」項目應運而生。項目由慈善機構K11 Craft & Guild Foundation(KCG)發起和支持。2018年在香港創立的KCG致力傳承與復興即將失傳的中國傳統工藝,建立非物質文化遺產生態圈,使「文化」與「商機」共融,嘗試做到真正可持續的工藝保護及發展。除《至尊》此前已介紹過的廣彩、百寶嵌、螺鈿,《紅樓夢》亦為KCG致力傳承與復興的八大核心工藝文化項目之一。KCG聯合紅學專家、工匠、設計師、藝術家等來自各個領域的專業人士,藉由名著《紅樓夢》及其同時期的文獻作為歷史線索,以京杭運河沿線的工藝與文化遺存為地理依據,圍繞衣、食、住、行,開展一系列研究,旨在探討中式的生活方式與生活美學,並期冀付諸當代應用。持續至2023年7月30日,於北京曹雪芹故居開展的「曹氏的四時食單 · 夏」主題展覽,即為KCG×「紅樓夢」綜合文化項目的一部分。展覽從工藝與文化傳承和革新的視角重新閱讀這部巔峰巨著,以《紅樓夢》的時代工藝再現其時代故事,同時結合與作品相關的當代藝術品,以「食」為媒,與觀眾共同探索中式生活之美。
「曹氏的四時食單 · 夏」展覽中的「再現:怡紅雅筵」展廳呈現廣彩《花開·好了》看盤,通過一種當代視角致意了《紅樓夢》第六十三回中群芳為寶玉慶生,在怡紅院行酒糾觴、賦詩玩樂的歡欣場景。不同於《紅樓夢》中對賈母八十大壽對場面和菜式更為細節的描寫,曹雪芹對怡紅夜宴的描寫側重點更多放在了眾姐妹和寶玉大行酒令的社交活動,因而在復刻時有著充足的發揮空間——四十個白粉定窯小碟,有乾有鮮,或水或陸,亦中亦洋,囊括萬千。以小見大,大觀園的精緻奢華從寥寥幾筆中便可見一斑。也正因此,如何能在缺少具體刻畫的情況向營造出輕鬆自在而在細節中又不失精緻的場景就成了六十三回文書寫作的重中之重。
在當日的熱鬧節目開始之前 , 曹雪芹還夾寫了一小段芳官吃飯連帶一位丫頭的午餐:葷素搭配,配菜主食甚至甜品一應俱全;粉 、 白 、 紅 、 黃 、 碧,色香味絕佳。粉色是蝦丸雞皮湯 ,白色是酒釀清蒸鴨子 , 紅色的胭脂鵝脯 ,一碟四個的黃色奶油松瓢捲酥 ,並一大碗熱騰騰碧榮榮綠畦香稻粳米飯 , 此為碧。 一個丫頭的餐食尚且如此,《紅樓夢》中對飲食的講究更是不勝枚舉。

廣彩《花開.好了》看盤 | 現代-蔡思哲(Asi) | 手繪白瓷 | 直徑12厘米 一套八件 |
作品緣起於《紅樓夢》作者曹雪芹「一花一人」的隱喻,書中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描寫了大觀園中眾女兒為寶玉慶生,吃酒占花名兒,而各人抽中的花簽都暗示著人物的命運和結局。
作品整體設計理念,呼應著紅樓夢的故事設計和大觀園的形色分佈。每一個看盤都繪有五彩石,在畫面中作為見證者和孕育花朵的承載物。石頭用了兩種手法表達,一種是孕育花朵的五彩石,另一種紅石為石影,兩者對稱出現就像鏡中幻像一般,真假虛實,如夢似幻。在顏色上,作品用廣彩色「麻色」寫線,以紅樓夢經典的「怡紅快綠」紅綠搭配為主基調,交錯搭配呈現漸變效果,營造一種虛幻的視覺幻象。
通篇下來,《紅樓夢》對吃的烘托和描寫簡直到了維妙維肖的境地 。詩 、詞 、曲、悄皮話、甚至各式小浪漫 , 都在吃的環境中醞釀升騰 。所書皆餐又非餐。妙筆生花的文字化為了香氣彌漫的想像場景,讓讀者彷彿成為書中人。
食物帶來的營養滋養著我們的身體,而食物同時亦可作為媒介,通過酸甜苦辣鹹令人感受多樣豐富的情感,體會中華文化在歷史長河變遷中存留的美好。世界範圍內大多人所認知的「高端飲食」,還是以西方視角為主導的一個概念。若將傳統中式生活美學融入當代生活,或許在潛移默化中,能更堅定我們的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