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目前的狀態;我感恩自己在20、30歲的那段人生,正是這些經歷,成就了如今能以最好的狀態步入40歲的我。」
與安妮·海瑟薇的採訪開始的有些猝不及防。眼前的海瑟薇自在而從容,舉手投足間流露著底氣和自信,一顰一笑中皆寫滿了優雅和知性。她近在咫尺的美讓我在一瞬間覺得有點不真實。她簡直美到發光,靚得炫目。或許是她的光芒太過耀眼,我忍不住瞇了瞇眼睛,思緒一飄,想起了《笑傲江湖》里的那句話:「這個世界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 大概是《公主日記》給大家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海瑟薇自一出道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年少成名,家境殷實,美貌出眾,氣質超群,事業有成,家庭幸福……可能是因為她太過完美而看起來不真實,亦或是活得太出色太過奪目,一不留神,海瑟薇變成了全美最令人討厭的好萊塢女星,甚至被視為全民公敵。
可是出色和耀眼本身,又有什麽錯呢?
我不禁思考,在人生的某一個瞬間,也許是那個被眾人嫌棄的低谷時刻,她是否曾質疑過獲得名聲所帶來附加條件。於是我大膽地問她:「名聲以任何方式限制了你的自由嗎?」 她思忖片刻回答道:「我不知道如何作答。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我有20歲的朋友,也有83歲的朋友,我可以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去看任何電影。我觀察到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在當今這個時代,我們有隨意支配的溝通工具,然而在很多時候我們並沒能夠充分利用它們,或者有時候不如一對一的談話有效。」
此刻正在與她一對一的我備感欣慰,「所以,你喜歡與你的粉絲進行現場互動,或是與他們當面交流而不是通過社交媒體?」 「當然,但同時,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歷:當我正在和人進行一場催人淚下的談話時,有人走過來問我們是否願意和他們自拍。」 她無奈地表示,這就是我們所處的世界。「這並不代表什麽,事實上,你應該為此而榮幸。人們只是想來打個招呼。這就是我生活中的一個特殊側面。」
「世人太喜歡評價他人,尤其是那些位置更為顯眼的人。」40歲的海瑟薇如是說。在經歷了名氣所裹挾的負面評價,甚至鋪天蓋地的謾罵之後,此時的她更多了幾分洗盡鉛華之後的淡然,「我很開心不再是那個女孩,那個忘記了自己,只是為了他人開心,為了給他人留下好印象的女孩。我學會了接納和尊重自己。」 談及到她40歲的今年,她坦然:「我曾經以為40歲是個末日。然而當我看著我的朋友們進入40歲,在經歷了最初的擔心和抱怨之後,他們每一個人都開花結果綻放了。我最近很欣賞生命推進人生進程的方式。我感到非常幸運。目前這是我生命中最偉大的一年。」
「這麽多年過去,你覺得自己最大的變化是什麽呢?」 我問。她莞爾一笑:「我更快樂了。我每年都會變得更快樂。我意識到,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生活的接納度更高,這也使我成為了一個更好的人。伴隨著我年齡的增長,我對人有了更多的信任。雖然我可以信任的人變少了,但是與那些我仍保持信任的人之間的交流,已經愈發深入了。」
我接著好奇地問:「那有什麽是你始終保持如一的嗎?」 「我始終保持著好奇心。」 她的眼睛明亮而真誠,「我相信想象力是培養出來的。我喜歡書。這一點是始終不變的。」
我們談到了那部改變她命運的《公主日記》。
「2001年8月3日 ,《公主日記》上映的那一天改變了我的生活。」海瑟薇表示,自己其實並不善於記住日期。事實上,在她的生活中也著有諸多值得紀念的回憶。她笑著調侃道:「關於這個日子,我只是不得不重覆了很多次那個日期,試著鼓勵讓人們都去看那部電影(笑),於是我記住了這個日子。如果日期其實是是8月5日,那該多尷尬啊(笑)。」
盡管海瑟薇從未刻意慶祝過這個日子,然而,到每年8月3日的某個時刻,她總是會想到這一天,然後向宇宙發出了一個大大的、由衷的感謝。「那是我一堆夢想成真的日子。我認為我的生活在很多方面是非常童話的,而那天,是我童話的開始。」童話中,公主歷經了重重困難,終成長為女王。
不同於以往好萊塢制作的大片,海瑟薇在近期參演的《Armageddon Time》是一部獨立電影,中文譯名《世界末日》。這是一部非常個人向的半自傳電影,討論了親子關係,移民和種族等問題,以及教育等人生議題。影片著重於展現家庭的力量,刻畫了一代人對美國夢的追求。我不由得好奇:「在好萊塢闖蕩了這麽多年,你學到的最重要的是什麽?」她説:「我在一個令我不安全、神經質、自我懷疑的地方拍了很多電影。我真的厭倦了。我決定在一個更積極的地方創作一部新的電影。我對目前正在做的事情感覺良好,我很開心擁抱未知的挑戰。」 她看起來很開心。 「實際上,我此次在拍電影時有很多美好的時光,我的表演因此而更松弛,我真的為我的作品而感到驕傲。事實證明,在沒有不眠夜的情況下,你完全可以制作一部電影。」
《世界末日 Armageddon Time》劇照
我接著問到了《世界末日》這樣的獨立電影和她曾出演過的類似《穿普拉達的惡魔》等好萊塢電影大片之間,最大的區別在哪里。
「《世界末日》並不是一部預算很高的電影。當你沒有很多的資本時,你必須能夠做到領悟內容,領悟線索,並聽從其他人的意見。它很像一出話劇,如果有人出錯了,沒有人會停下來,大家只會找方法去填補。」
在《世界末日》中,海瑟薇飾演的是小男孩的母親,通過小家的困境反應出時代的問題。我於是問海瑟薇如何能跟角色產生共鳴。此刻已為人母的海瑟薇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們都用健全的身心愛著我們的孩子,我們願意為他們做任何事情。」這部電影也展開了對於核戰爭的思考。海瑟薇表示,作為演員,她在嘗試並體會站在這些人的立場上是什麽感覺。人類的經歷既相似又不同。現在的俄烏戰爭與1980年的經歷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這就是為什麽《世界末日》今天有如此強大的影響力,極具現實意義。
來往間,我們聊起了家庭。海瑟薇表示,每當她想扮演好一個角色時,她會想到家中好幾代的女性。她們並沒有像如今一樣多的工作機會。所以如今在從業過程中,她能夠感受到身上沈甸甸的重量。海瑟薇的母親也是一名演員。在自己的職業生涯和養育三個孩子之間,她選擇了後者,縱使她有著更大的夢想。
海瑟薇表示,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的這一代人擁有著諸多上一代人所沒有的行動自由和機會,而這些是父母輩奮鬥爭取而來的。「到了我們這一代,我們的父母告訴我們可以做任何事情。我們相信這一點。此刻我知道說這些話,這種信念是如此重要。我們也可以肯定的對孩子說,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談到了信念,我問她:「你是否相信,你成為演員是冥冥中的一種命中注定?」她的回答堅定而自信: 「我相信我創造著自己的命運。但同時,我在一路上得到了很多的幫助,我們共同創造了現在的這個瘋狂的結果。」
在談話的最後,我緩緩合上了自己的筆記本。我直視著她美麗的雙眸:「海瑟薇,你覺得你在今天還是那個《公主日記》時剛剛出現的女孩嗎?」
她最後的回答簡直擲地有聲。「我從來沒有失去過那種需要證明自己的感覺,我從未安於現狀。我總是把出演的每一部電影當作我的最後一部。我總是認為我必須去說服每個導演雇用我。我仍然在參加試鏡。所以我從來沒有認為我已經到達了某種程度。我仍然處在一個上下求索的旅程中。」
眼前依然是那個堪稱完美的海瑟薇。在好萊塢多年的打拼終是成就了她如今的坦然和從容。人入中年的她有著自信包裹的強大內心,三分倔強,五分謙遜,以及最後兩分超然的平和,千帆過盡,當初不諳世事的「公主」如今氣場全開,她是她自己的女王。